粗糙的磨盘上摩擦。
他僵硬地抬手,指了指书案旁一张铺着磨损旧毡垫的圈椅,椅背上还搭着一件半旧的葛布外衫。
“殿下请坐。老臣……确是微恙在身,精神不济,恐言语昏聩,有失礼数,万望殿下海涵。” 话语虽客气,每一个字却都像是裹着冰碴子,带着难以消融的距离感和刻意划出的鸿沟。
他并未自称“臣”,而是“老臣”,其中深意,不言自明。
裴徽依言坐下,腰背挺直如松,目光坦荡地直视着颜真卿那双充满审视和挣扎的眼睛,没有丝毫闪躲,仿佛要穿透那层层的疑虑,直抵本心:“颜公,此地无君臣,只有昔日范阳城头并肩御敌、同生共死的袍泽,与心怀天下、忧国忧民的读书人!学生今日来,非以新皇之尊,而是以‘裴徽’之名,恳请颜公为学生解惑,亦求颜公,助学生一臂之力!”
他刻意强调了“裴徽”二字,将个人置于身份之前。
颜真卿心头猛地一震,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,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回音。
他看着裴徽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,那里面没有一丝虚伪的掩饰,没有帝王惯有的居高临下,只有一片赤诚的坦荡,以及一种……远超其年龄的、仿佛早已看透世事沧桑的沉重与洞明。
这眼神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悸动,但理智的堤坝仍在。
他沉声道,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,带着千斤的重量:“殿下……陛下言重了。老朽朽木之躯,行将就木,风中残烛,何德何能?况……陛下身负天命,登临大宝在即,手握乾坤,宰执万方,天下英才尽入彀中,又何须老朽这冢中枯骨相助?”
话语中,那根关于“名分”与“正统”的尖刺,终究还是尖锐地显露出来,带着不甘的锋芒和最后的倔强。
他再次用了“陛下”,既是提醒对方,也是提醒自己。
裴徽并未动怒,脸上反而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,那笑容里浸满了无奈、疲惫和一种深沉的、与年龄不符的苍凉:“天命?” 他轻轻摇头,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,又似浓烈的自嘲,“颜公,你我心中所求,颜氏满门忠烈所殉之道,当真是那虚无缥缈、任由史笔涂抹、任由强权篡改的‘天命’二字吗?”
他倏然起身,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压抑的爆发力,几步走到紧闭的南窗前,猛地抓住窗棂,用力向外一推!
“哐当——呼——!”
紧闭的雕花木窗被完全推开!一股裹挟着长安城喧嚣市井气息、尘土味和初冬寒风风猛地倒灌而入!
书案上堆叠的纸张被吹得哗啦作响,凌乱飞舞;墙上的《山河形胜图》卷轴猛烈地晃动;满室沉闷凝滞的空气被瞬间搅动、驱散!
裴徽背对着颜真卿,指向窗外那笼罩在午后闷热光线和氤氲暑气中的长安城轮廓——远处,隐约可见朱雀大街上正在搭建的、用于登基大典的高台彩棚,鲜艳的绸缎在烈日下刺眼夺目;
近处,是鳞次栉比、铺着灰瓦的坊市屋顶,炊烟袅袅升起,却又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。
“学生所求!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撕裂胸膛的呐喊,手指坚定地指向那片山河城池,“是这破碎的山河重归完整!是这流离失所、易子而食的百姓重获安宁与温饱!是这煌煌大唐,不再受吐蕃回纥铁蹄年年寇边、劫掠烧杀,不再有河朔诸镇割据称雄、内乱不休,能真正实现国泰民安,重现万国来朝、海晏河清的盛世荣光!为此——”
他猛地转身,动作带起一阵风,目光如两道灼热的闪电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与玉石俱焚的坚定,死死锁住颜真卿惊愕的双眼。
“学生不惜背负千秋骂名,行此‘篡逆’之举!”
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两个千钧重字,声音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