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满楼与绮梦阁这两处俱是青楼楚馆,素来在平康坊争客,这事一出,明摆着是想借 “御赐之物” 的由头掀翻对方的招牌。
大理寺接到案情不敢怠慢,当即派了差役往绮梦阁拿人问话。
谁料差役刚跨进阁门,就撞见两名男子在二楼雅间扭打起来,桌椅翻倒,茶盏碎了一地。
细问之下,也顺势牵连出一桩父子二人狎妓的丑闻,
且事关宫里头的曲婕妤。
更要命的是,经太府寺匠人辨认,那支金钗确是皇上赏给曲婕妤的份例之物。
这案子的根由,还得从苏怜儿说起。
她是平康坊新晋的红人,生得眉目清婉,最擅琵琶,尤爱将书生诗作谱成新曲弹唱。入京不过月余,便凭一首雨巷词在平康坊打响名气,听客都说她 “唱得字里有雨,弦上有风”。京中书生闻风而至,纷纷将诗作递到绮梦阁,盼着能被她挑中,借她的琵琶扬名。
最先入了苏怜儿眼的,是曲婕妤的兄长曲文轩的《秋江别》。
曲文轩是京城里有名的迂腐书生,他见苏怜儿把他诗中 “孤帆远影,残笛穿秋” 的意境唱得哀婉动人,满脑子都是红颜知己的痴念,日日往绮梦阁跑。
送诗稿、论平仄,有时枯坐半日,只听她弹一曲便觉心满意足。
曲婕妤的父亲曲明远,家中原来的两房妾室尽数被兄长做主发卖,几个庶子庶女也都被打发去了老家。这些日子他心里头总像堵着团火,便带着几位同僚常来绮梦阁应酬解闷。一听苏怜儿唱曲,便被那婉转嗓音勾了魂,借着欣赏才女的由头频频光顾。
父子俩就这般,一个痴恋着知己的才情,一个贪慕着风月的柔媚,同时对苏怜儿上了心。
巧就巧在,差役上门那日,曲文轩正好来送新写的诗稿,一进雅间就撞见父亲握着苏怜儿的手,桌上还散落着数张银票。
曲文轩只觉得脑子里 “嗡” 的一声,方才酝酿的诗意全散了,只剩下满心的震惊与羞愤。他当即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父亲怒斥,“苏姑娘冰清玉洁,岂容你用金银轻慢!”
曲明远被儿子当众呵斥,脸上挂不住,冷笑一声:“一个妓子罢了,唱了你两首歪诗,就成了红颜知己?她头上还戴着我送的金钗呢?不只金钗,我今日带了银票来就是为她赎身,纳为妾室!”
父子俩越吵越凶,从雅间一路推搡到楼梯口,曲文轩被推得踉跄倒地,从楼梯上滚下来,正好滚到大理寺差役脚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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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大人放下卷宗,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,趁着御史还未闻风上折,他连夜将卷宗呈到了御前。
此事也很快就传到了宫里。
灵粹宫的廊下,孟姝正弯腰逗弄怀里的玉奴儿。
听到绿柳回禀后,她不无可惜的道:“此事提早了几个月爆出来,怕是未必能达到原先估算的效果了。”
绿柳低声道:“娘娘,春禧殿方才传了太医,估摸着曲婕妤听到父兄落狱,已经动了胎气。只是眼下翠屏还没法将消息传出来。”
檐角垂落的铜铃被风拂得轻晃,孟姝淡淡道:“她不是为亲人担忧。私自将宫物送回娘家已是犯了宫规,竟还辗转落到了那般去处,这才是真的惶恐。”
曲婕妤先前让瑞雪送出过不少东西,是存着贴补母亲的心思,可那些个银子首饰,无一例外,都落到了她父亲手里。
绿柳道:“奴婢原想着,以曲婕妤素日的谨慎,先前把从齐嫔那里得来的物件送出去也就罢了,断不会将皇上御赐的东西往宫外递。毕竟那些赏物上都带着印记,稍有差池便是祸事。”
“人哪有没弱点的。常言道,富贵不还乡,如锦衣夜行。她越是铆着劲想往上爬,就越会在意从前过得有多卑微。在宫里挣来的体面,总得让人瞧见才甘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