悦悦在后座给布偶讲故事,说“太爷爷以前是英雄,能一个人打十个敌人”。
“你爷爷可不爱听这话。”苏瑶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,“他总说,英雄不是能打多少人,是能护着多少人回家。”
李渊想起第一次见岳父的场景。老爷子拄着拐杖,盯着他肩上的军功章看了半天,说:“别以为有这玩意儿就了不起,我告诉你,对我闺女不好,我这拐杖可不认人。”那天他紧张得手心冒汗,却把老爷子的话记了一辈子。
墓地在城郊的山坡上,四周种着松柏,风一吹,松涛声像在哼着老调子。苏瑶把春卷摆在墓碑前,用纸巾擦掉碑上的尘土:“爸,妈,阳阳处对象了,姑娘挺好的,下次带过来给你们看看。悦悦舞蹈比赛拿了奖,视频存在手机里,等下给你们‘放’听。”
李阳蹲在旁边,给墓碑旁的杂草浇水。他小时候总缠着姥爷讲打仗的故事,姥爷却说:“故事有啥好听的?不如学炸春卷,火候到了,自然就香了。”
李渊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,忽然明白,所谓传承,从来不是刀光剑影的传奇,是这些藏在烟火里的细节——是苏瑶炸春卷时总多放半勺糖的习惯,是李阳给老人递东西时下意识弯腰的动作,是悦悦把“太爷爷是英雄”挂在嘴边的骄傲。
下山时,悦悦捡了把松针,说要带回家插在花瓶里。李阳的女朋友打来电话,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饭,苏瑶笑着说:“回家吃吧,我炸春卷,你尝尝阿姨的手艺。”
车里的春卷香气漫开来,混着松针的清冽,像时光酿的酒。李渊看着苏瑶眼角的细纹,忽然想起刚认识她时,她还是个扎着马尾辫的护士,在部队医院给他换药,嗔怪他“伤口还没好就想下床”。
那时的他,总觉得日子该像枪膛里的子弹,一往无前;如今才懂,日子其实像春卷,要慢慢揉,细细裹,在时光的油锅里,炸出层金黄的壳,里面藏着的,是化不开的甜。
回到家时,夕阳正落在厨房的窗台上。苏瑶系着围裙准备馅料,李阳在客厅给女朋友打电话,悦悦趴在地板上给松针插花。李渊走进厨房,从背后轻轻抱住苏瑶,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像很多年前在部队家属院那样。
“面揉好了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松涛的回响。
“就等你回来炸呢。”苏瑶转过身,笑着擦掉他肩上的草屑,“老爷子在天上看着呢,可别炸糊了。”
春卷在油锅里滋滋作响,香气漫过客厅,漫过孩子们的笑声,漫过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。李渊握着锅铲的手,稳得像当年握枪的模样,只是这一次,他劈开的不是黑暗,是生活的褶皱,露出里面藏着的,满满的糖。
(本章完)